大年初七的早上，富新兄弟等一行人扛着大包小包，又踏上了去广东打工的道路。
前一晚，富新刚从乡下老家回来，就来给老哈一家三口拜年兼告别。
富新还是忸忸怩怩的样子，脸上讪笑着，手里拎着一袋东西，东张西望地，背部简直是擦着门板，晃了进来。其时，老哈一家三口正坐在电视机前看周星驰的《赌侠》，巧的是刚好演到周星驰背靠在一张老板椅上，左有一美女，右有吴孟达，周嬉皮笑脸地说：“你不来找我，是你的损失！”此情此景，联系到实际情况，搞得一屋人哈哈大笑。老哈急忙招呼富新：“坐呀坐呀！”富新正犹豫着不知该把手里的袋子往哪搁？舒心一手接过，说：“来看我们就得了，送什么礼哟！”富新找了一张塑料凳子，挨着角柜坐下，手老是在鞋帮与袜子交接的地方摩挲不停。说了一些家常话，富新就告辞要走。舒心猛然想起什么，追出了门口，说：“富新，我有些话要和你说。”二人于是在屋外的灯影里窃窃私语。
等舒心回来，兴奋地问老哈：“你讲我刚才和富新聊什么了？”老哈摇摇头说：“我又没有千里耳，我听得到你们说什么？”舒心说：“刚才我和富新聊的是他和慈青的事。我问富新，你和慈青到底是怎么了？他说没有怎么呀！我说慈青讲你另有女朋友了？他说哪有的事！我就觉得怪了，明明是他有了新女朋友，而且这次春节还带回来了，为什么他没承认呢？他好像是看出我的心理，说：你讲的是那个穿红衣的女孩吧？我和她只不过是普通朋友而已，我和她在广东同一家厂打工，而且慈青也不是我的女朋友呀？在我心里，我一直是把她当作我的小妹看的。我心想，照富新这么讲，那不是慈青自己一厢情愿了嘛？”老哈也是听得一头雾水，什么，富新只不过是把慈青当妹妹看而已？可是，富新和慈青不是一同回过老家吗？慈青不是一高中毕业就住进了富新家了吗？这种情状仅用兄妹关系就可以解释吗？一连串的问题搞得老哈夫妇大眼瞪小眼，揣度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再想问问富新已来不及了，因为第二日早上，富新便踏上了打工之路。
此时的富新已然不是一年半前那个刚从学校走出的穷酸高中生，身上穿的不是当时的那套旧运动服，而是米黄色的双排扣西装；脚上踩的也不是那双露脚趾头的运动鞋，而是一双黑色的油光锃亮的牛皮鞋。富新一行人互相招呼着说说笑笑像赶赴一个集会似的从院子里穿过的时候，颇为吸引人们的目光。人们自发地走到院子中央的水泥桌旁，不约而同，作目送状，其中自然有老哈夫妇。阿俏的阿婆眼尖，一眼看到富新的弟弟富贵手里提着的蛇皮袋有文章，笑说：“富贵，拿这么大的礼物去给广东人民拜年呀？”富贵抖了抖手中的袋子，说：“哪是什么礼物，是我过年前买回的音响。”阿俏的阿婆说：“哟，大老远从广东带回的音响又带回广东，没觉得麻烦？留下来给你妈听，没得？”富贵说：“她老了，没会用的。”开的的老韦老婆边敲着手中的铁饭碗边说：“是你没舍得给她用吧？”众人便恃无岂怛地笑成一片，富贵等人也不在意，径直走出了大门。老兰老婆左手叉腰，右手在空中指指点点，插嘴说：“你们看你们看，还是阿哥富新晓得为老妈想，听讲富新已经集得一笔钱准备在县城附近买屋地了。老弟富贵就不是这样子了，有钱就晓得自己花，听讲年前从广东回来经过省城时，他还先在省城玩了几天才回来呢！”众人为此事议论纷纷时，老唐的女儿，大学生玲子骑着一辆山地车花枝招展地冲进了院子大门。于是引发了众人的又一轮热议，老韦老婆用力吞下一口饭后，清了清嗓子说：“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你们看，富新和玲子都是同一年从同一所高中毕业的，人家富新现在是能赚钱的人了，看看玲子，一脸学生气，尽晓得花钱！莫讲赚钱了，我看是连钱尾巴还没有碰到呢！”阿俏的阿婆拍了拍衣襟的下摆，说：“这个世道变了，以前读了大学，有固定工作，端铁饭碗，现在......读出来还没懂找没找得到工做哟！我认识一个县政府的干部，她的儿子才五六岁，她就在街上买好了一块可以做门面的屋地，她讲，花那么多钱送仔读书，还没如花钱早早买好一个门面，以后吃租金就过得日子了。”老韦老婆右手食指和拇指捏在鼻翼两侧，说：“读再多书，出来还不是要做工赚钱，你以为个个可以当干部？”舒心不失时机地插嘴道：“那不是吗？几多大学生毕业出来还不是去打工，个个做得白领？你们看老哈，大学生一个，从单位下岗了之后，还不是跟我卖牛杂粉！”老哈最怕舒心理论联系实际式的发言，总要把自己搭上，让自己难为情，受尴尬，于是左右张望，寻找脱身之计，见小哈正在屋门口逗黄狗玩，就提高嗓门喊：“小哈，你没拉狗去撒尿吗？”马上有一个回声似的重复语响于众人耳边：“小哈，你没拉狗去撒尿吗？”
声音是从趴在窗口向外张望的疤脸阿哥嘴里发出的。富新他们一走，兄弟二人又被关在了屋里。阿俏的阿婆叹了一口气说：“这个疤脸，也是够倒霉的，小小的时候，父母就去广东打工了，留下二人在乡下的家里给阿公带；有一次阿弟搞火，一不小心引燃了家里的纹帐，阿哥睡在里面，就这样子挨烧到脸了，亏难阿公救得快，要没然连小命都难保哟。后来，家里人总是嫌阿哥丑陋，丢面子，对他的态度也不大好，好吃好穿的总留给阿弟，阿哥常常不好受，跑到外面去躲，找回来免不了一餐揍！所以阿哥的脾气很坏，牛得很！”老韦老婆说：“手心手背都是肉，没得这样没公平地对待哟，老天是长眼的，我们村上就有这样的事，家里人对有残疾的老大不好，后来老大在一个夏天去游泳时没小心被洪水卷走了，老二没多久也出了车祸，唉......”老哈还想听众人讲古，屋门口那边传来了舒心的疾呼：“老哈，你好有时间陪人聊天啊？还没回来做工，几时才出得去卖东西？”老哈无奈，只得乖乖往家里走去，身后是闲聊人士们的几喳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