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老王克制住了滔滔的怒气,缓缓开口说,“你跟王小贱不一样,他一个老爷们,刻薄点儿怕什么,专门有姑娘就好这口。你呢,眼看三十了,成天蓬头垢面也就算了,嘴还那么不饶人,抓着人家小辫子,就往死里说,说完你丫是能快感一整天还是怎么着啊?就说客户李可,几句话,把人家说急了,这活儿也彻底黄了。那来说说这种刻薄能给你带来什么好处,于公,公司少了一笔进账,你良心上过的去么?于私,你仔细想想,你到底是凭什么看不起李可?她起码知道自己要什么吧?”
“我保证以后不会再有这么二百五的事出现了,王总。”我低声说。
大老王看向窗外,愣了半天神,然后开口说,“你们这一代人,没感情。上四年学,连学校校训都不记得,要有一天公司倒了,肯定也是说走就走,没什么可留恋的。以后注意点儿吧,我指望你们挣钱,你们指望我发工资。咱们好歹有个合作关系在。”
我看着大老王,短短十来天,他鬓角居然变成了灰白色,他不再是那个悠闲的喝着茶看小津安二郎的大老王了。
现在的形势不好我知道,MSN上也老是有朋友说公司在裁员,我还一度暗自庆幸,这种危机时候,小公司随波逐流,倒是很安全。
一阵愧疚涌上心头,我开口说,“王总,我回去给客户打道歉电话,我尽我一切努力,把这个单子救回来。”
坐回座位上,我拿起电话,不断的做着深呼吸,王小贱看我神色不一般,所以很识相的没有凑过来要求我复述大老王发飙经过。
我按下李可的手机号,一阵矫情的轻音乐彩铃过后,电话通了。
“什么事?”我耳边响起李可懒洋洋的声音。
“李小姐,我想对昨天的事道歉。”
“哎呦,语气这么诚恳,和昨天的你很不一样嘛。”
“李小姐,对不起,我的行为非常幼稚,而且伤害了你,我不敢奢求你原谅,但是就事论事来说,我们公司确实能为你提供一个完美的婚礼,我希望你能不计前嫌,继续跟我们合作。或许我们不能够成为朋友,但是我们可以给你一个终生难忘的婚礼。”
王小贱瞪着眼睛看着我,一脸触目惊心的表情。
我脑海里,回响起了遥远的90年代,人们喝酒时常说的一个酒令:人在江湖漂啊,哪儿能不挨刀啊……”
李可听我说完,在电话那头侧耳的冷笑了一声,“唉,黄小姐,你真好笑,没想到你这么能屈能伸,之前我觉得你很嚣张,但现在我觉得你好丢脸。跟你讲哦黄小姐,我们不可能再合作,你太高估你们公司了好不好,我只要找到了完美的老公,那完美的婚礼就近在眼前啊,婚庆公司到处都是。所以你不用觉得抱歉,作为女人,我反倒觉得你比较可怜。不过,我有礼物送你,好歹合作过一场。你收到礼物就明白我的意思了,就这样,拜拜喽。”
李可干脆利索的挂断了电话。
我恨不得把听筒一把摔在地上,李可那刺耳尖刻的声音,简直是在挑战我耳膜的受辱极限。
挂上电话,我用力甩甩头,奢望把这恶心事儿甩出脑海。我麻木的靠在椅子上,灵魂出窍,一直到前台36C妹抱着一个快递过来要我签收,我魂魄才归了位。
我打开盒子,拨开层层报纸,心里莫名其妙的涌出一阵不祥感,一阵寒意“蹭”的顺血管逆流而上。
一个硕大的女用自慰器映入我眼帘。
盒子里有张卡片,卡片上写着一句话:“希望你有了它,以后的人生不至于那么绝望。”
这就是李可要给我的礼物。
王小贱看我脸色发白,于是好奇的凑上来看了一眼,今天他受的惊吓实在不少,当下,整个人被这物件刺激的恍惚了。
“李可送的。”我无力的解释。
在被更多人发现以前,我火速把盒子盖上,放进柜子里。
大老王说的没错,我这人实在太刻薄,长此以往,如果始终凭着这一张毒舌一路闯荡下去,最后难保不变成每天和猫一起睡觉的怪婆婆。
但是,这世界美好的一面就是,你刚想要认错,却发现有人比你做的更过火,既然大家都没有底线,那我也可以不在乎传说中的因果报应和臆想中的未来。
你拿刀刺我软肋,态度还那么肆无忌惮。这一针见血的招数让我很惊艳,我就喜欢和有想法的对手玩。
王小贱在一旁观察了我半天,终于不放心了,偷偷摸摸的凑了过来,“小仙儿,你别放心上。”
“当然不会放心上了,这东西我是要放在枕头旁边的。”
“……太损了,能心狠手辣换张脸的人,果然不一般。你准备怎么回击她?”
“我还没想好呢。”
“我偷偷跟你说,我有个朋友,有一特别牛逼的爱好:收集鼻屎,要不我跟他借点儿存货给你,你给丫邮过去,物品名称上写:新疆大葡萄干,日晒充足纯天然,美容养颜…….”
我光听都一阵反胃,“你这人太屎尿屁了,这朋友就是你自己吧?”
“瞧你这人,给你丫出建议,你还反过来抨击我。”
“这么贱的爱好,一看就是你的路数啊。”
“滚,我就是为了娱乐一下你。那你到底准备怎么办啊?”
我往后一仰,靠在椅子背上,“这事儿有什么可着急的?她是明天就要移民么?我是明天就要火化么?日子长着呢,“报复”这事儿,最能激起生活动力了,我大可以长远规划一下啊。”
“你是不是要去她婚礼现场搞一搞?”
“那更不行了,这种姑娘,结一次婚就奔着一辈子去了,我给她的婚礼泼上一点儿污点,她就能往我脸上泼一脸硫酸。不值当的。而且我现在什么都不能做,做什么都是爽了我自己,害惨了大老王,我还指望大老王养我呢。”
王小贱点点头,“你是昨天入了党么,我怎么觉得你今天整个人都变深刻了呢?”
刚把呼吸调整正常了,电脑提醒我收到了一封新邮件,看完以后,我刚打起精神的,彻底又颓了。
你知道这世上什么东西最怕寂寞?倒霉事恶心事最怕寂寞,它们一来,就是拉帮结伙,从来不肯单独作战。简单说是“祸不单行”,具象的形容就是“火力密集力保彻底击毙你。”
邮箱里的邮件,是一个大学同学发来的结婚请帖。这大学同学人很不错,大学四年照顾了我很多,老师点名的时候,全靠她伪装声线替我答到,不然我大二的时候就因为旷课问题被劝退了。
上学时她始终没谈恋爱,课余时间都缩在宿舍里闷头看书,大家一直觉得她是个怪胎,但有一次,我发现她正在看的书是《欧洲风化史:教会秘闻》,我顿时对她好感大增,毕业以后,她考上了公务员,认识了一个土豆款的男孩,那男孩每次看她,眼神都温情脉脉,不出意外,现在果然要结婚了。
我找出她的电话号码,打了过去。
“你行不行啊?是公务员都这样么,结婚直接发邮件,后天办,今天才通知?”
她在那边嘻嘻的笑着,“临时决定的,就简单办一下,隆重的要回老家办呢。”
“那也不合适啊,你知道我是干婚庆的,居然不给我拉这个业务?”
“你们公司那么贵,要让你来办,我得从现在开始攒钱,攒到我和我老公分手那天都攒不够啊。”
“嘿,当上公务员,口才果然变好了。那现在有我能帮上忙的什么事儿么?”
“没有没有,你来就行了,咱们班同学都来,你和你家那位一起过来就行了。”
我一愣,过了一会儿才开口,“你不知道我们分手了么?”
那边儿也沉默半天,“小仙儿,我真不知道,他还给我打电话问饭店地址来着呢,说带女朋友一起过来,我哪儿想到他女朋友不是……”
我吐出一口浊气,原来明天,他准备带着闺蜜亮相给大家看了,闺蜜说和他分手了,看来不是这么回事。
“小仙儿,你没事儿吧?要是你觉得不合适,就别过来了,改天我单请你。”
“有什么不合适的啊?”我笑着说,“不用,我们是和平分手,各有新欢,后天我也和我男朋友一起过去。”
挂了电话,我火速转身问王小贱,“你在哪儿能找到瘦长型的不是GAY的好看爷们儿?”
王小贱眼睛看着屏幕,气定神闲的说,“这事儿问我干嘛,问CICI啊。”
如果你问我们公司的所有的未婚女同事,最担心什么东西不小心被弄丢了,一定会得到一个众口一词的答案:CICI的手机。这个手机在所有女性眼中,都应该是闪闪发光的,因为那里面有着各种各样少年美型男,中年钻石男,甚至是少年钻石美型男的电话号码,而且小野猫CICI一直秉承着资源共享的原则,默默的更新默默的贡献,公司里的单身女同事需要出席有男伴陪同的场合时,从来都是直接管CICI要人。不过,因为这些人都是CICI从夜店里捞出来的货色,所以深交有些障碍,但带出去拉拉风绝对没问题。
厕所里,我蹲在烘手机下面把头发吹干,CICI站在一边,一张一张给我看资源照片。真是乱花迷人眼,原来这世界上除了他和王小贱之外,还有这么多既不是GAY又长的那么秀色可餐的男性。“有轮廓的身材”,这个形容词一直是他的梦魇,当初甜蜜至死的时间段里,我曾问过我妈对他的印象,我妈说,没印象,因为他太胖了,挡住了她全部视线,所以她什么都看不见。
所以,身材问题一直是他的软肋,虽然他对这问题表现出不介意的轻松态度。我在CICI发给我的照片里挑了一个和他一样眼神很调侃的瘦长美型男,我要让这个胖子知道,我依然喜欢他这一款走邪气路线的男性,但是自他之后,我找到了比他更完美的一款,是他的2.0升级版。
我抱着那个让人心惊的盒子,走在回家路上。等红灯时,一对甜蜜的小情侣手拉手,站在我旁边,眼神交汇,那叫一个痴缠,全世界包括红绿灯在内,在他们眼中可能都没意义没色彩。他们大概怎样都不会想到,站在他们身边的这个面目混沌的女人,怀里会抱着这么凄凉的物件。
过了马路,我走到路旁的垃圾桶旁边,用力把那盒子往里塞,盒子堵在桶口,我抬起脚,用力把它踹了进去。
在梦里,连上帝都通过画外音对我说,你这横冲直撞的人生会有个什么样的结尾,我也持观望态度。
那么,在现实里,除了我自己,更没人能决定我到底该出演个什么角色。下一个路口拐弯处,我就算没福气一头撞上那命中注定的爱人,但也有能力保护自己不会一头撞上酒后驾驶中的卡车。峰回路转,不见得命运这个俄罗斯转盘,每次轮到我时,都有子弹对准我脑袋。
真是漫长的一天。
7月15日 星期五 闷热
下班以后,我揣着CICI给我的美型男电话,去离公司不远的茶餐厅见他。时代果然是不一样了,CICI手机里,这些哥们儿都没有全名,统统被CICI用代号归了类,“电眼男”,“路虎男”,“西城区文艺男”……我今天领到的这位,代号是“海淀俏臀男”。
一进餐厅,我一眼就看到了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俏臀男,说花枝招展一点儿都不过分,这位小哥哥上身穿着嫩粉色镶银边儿的衬衫,下身是花格子短裤,脚上还套着双艳红色的马丁靴,我一直以为请了香港造型师的小沈阳才敢穿成这样,今天算是开了眼了。
我在俏臀男对面坐下来,因为他也坐着,所以那屁股的形状到底有多让人惊艳我暂时还考证不了。我冲俏臀男一笑,“你好,我是CICI的同事,黄小仙。”
俏臀男迅速露出一个平面男模的笑,“嗨,你好,我是Danniel,你叫我Danny也可以。”
我小心翼翼的问,“有中文名么?叫起来能亲切点儿。”
Danniel脸色一沉,“秦国柱。”
我顿时觉得坐在对面的这个人亲切多了。
国柱说, “我是跟CICI交情好,所以答应帮她这个忙,但是如果情况特别复杂的话,我就得考虑考虑了。”
“不复杂不复杂,”我赶紧安抚他,“你就陪我出席一下,装的跟我亲密点儿,就行了。”
国柱上下看看我,“那我努力吧。”
“国柱,你……”
“哎呀不要叫我国柱啦,”他一脸娇嗔的打断我,“我真不习惯。”
“好好好,蛋妮,你有稍微正式点儿衣服么?”
国柱看看自己,然后不解的问,“我今天穿的就很正式啊,我要是出去玩,才不会穿成这样。”
“我是说,去参加婚礼的那种衣服,比如深颜色的,不带花边的西服?”
国柱想了半天,“我回家去找找吧,不过我那样的衣服很少,我这个年龄段,很少穿那种老气横秋的衣服。”
听完这话,我手里的茶差点洒出来,眼前这位男同志,虽然全身上下打扮的像颗果冻,但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起码二十八九了,到底是什么好心态促使他这么童心未泯呢?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国柱电话响了,他手忙脚乱的带上耳机,摆好姿势,然后按下接听键,“hello,我是Danniel……shit!,Lily,你居然还想得起我?……好啊好啊,晚上哪儿有趴?…..OK,OK,我一定准时到…..”
国柱挂了电话,接着问我,“明天在哪儿见?几点能完事啊?”
“咱们两个早上十点就在这附近见吧,然后一起过去。”
“十点?哎呀死了死了,我很少那么早起床的。”
我刚想说,放心,我会给你夺命连环CALL的,这时国柱的电话又响了,“hello,我是Danniel……我知道啦我知道啦,今天晚上见嘛,制服诱惑对吧,我今天穿医生服,你不要跟我撞衫啊……哎呦,现在哪儿还流行一夜情哦,我们都是秒杀的…….”
我看着正在打电话的国柱,突然感到从颈椎到臀骨统统无力了起来,相片这东西果然太不真实,昨天和CICI看照片时,我还满怀激动,跟CICI 说,唉,这男人看起来又邪气又美味,正是能击中我的那一款。但今天看到真人,我才知道,他不仅仅是眼神邪气,整个人都有点儿邪门。
冷静一点儿旁观我们的话,根本就是一个心态苍老的大姐,带着她那个有多动症的鲜艳弟弟出来喝茶,连餐厅里的服务员都能一眼看出我们绝对不是什么情侣关系。
连自己的瞒不过去,怎么能在那对恋情浩荡的狗男女面前演戏呢。
国柱终于挂了这个漫长的电话,我鼓起勇气,跟国柱说,“那个,我想了想,要不算了,你晚上还要出去玩,我担心你那么早起来太难受。”
我这么一说,好像正中了国柱下怀,“那倒是没事儿,我大不了熬夜不睡了,早上直接去跟你一起去,不就是结个婚吗,能耽误多长时间,不过,熬夜不睡觉,对皮肤特别不好,这你也知道的吧,熬完了以后,我得花好长时间做保养…….”
我点点头,“对对对,这代价太大了……”话还没说完,他那个繁忙的电话又响了起来。
我想赶快离开,但国柱迟迟不挂电话,我对着国柱做了一个我先走的手势,国柱点点头,我站起来刚要走,国柱又用手拦住了,把账单递了过来。
我一愣,但很快把那账单接过来,是是是,是应该我来买单。
在收银台结完帐,我回头望望不远处的国柱,短短的会见里,由始到终我都没福气看看他的屁股到底有多好看。
走出餐厅,迎面扑来的热气让人晕浪,我很颓然,明天谁陪我去参加婚礼倒是次要,让我恐慌的是,如果全体男性都进化成了国柱这样,那我们这些不爱穿制服没空去夜店对一夜情也持宁缺毋滥态度的未婚女性们,会不会渐渐变成了一个浩大的“无性人”群体,要想繁殖下一代,只能默默等待着自己的细胞分裂的那一天。
走到公司楼下,我抬头一看,灯还亮着,我便上楼想看看CICI还在不在,要是她还在,我就求她随便再发一个给我,我也不事先看了,明天就直接盲约,只要是个成熟男性,不说胡话,没有多动症,能把场面撑过去,我就该感天谢地了。
公司里早就空空荡荡的,只有王小贱还坐在电脑前边加班。
我走到我座位上坐下来,甩掉背包和高跟鞋,整个人软绵绵的晾在了椅子上。
王小贱转过头看看我,“咦,明天不是参加婚礼么?还不赶紧回家睡养颜觉?”
“刚去见了我的临时男朋友。”
“怎么样,有火花么?”
“有,火花太大,都快把我烧化了。”
“什么情况?”
“是一个夜店奇葩,我担心把他带到婚礼现场,他会不高兴最出风头的人不是他。”
“那明天谁陪你去啊?”
“我和我的第二个人格一起去。”
王小贱点点头说,“真勇敢。等你回来我可以送你一盒纸巾擦眼泪。”
我看着转过身去工作的王小贱,他的侧面还是透着一股纯爷们儿的坚韧的。我突然福至心灵,“王小贱,你陪我去吧?”
王小贱一愣,“啊?”
“我帮你买一个月的早点。”
“我不去。”王小贱摇摇头。
“我当着你的面儿喝一个月的豆汁。”
“这种破事儿也值得我追看一个月么?”
“你去上厕所的时候,我再也不偷偷换你电脑桌面了。”
“我觉得hello kitty的桌面也挺好看的。”
我终于忍不住了,大吼一声,“死人!但凡现在楼下那个保安小张还在,我也不会来求你的,你丫不要趁势抬高身价!”
王小贱瞟我一眼,慢悠悠的说,“去也可以去,得按分钟给我出场费。”
“给你丫二十,不用找了。”
回到家,我打开衣柜,衣柜里的衣服倾巢而出,被我轮番搭配。我一直在性感街头风或高贵典雅风或甜美可爱风之间不断徘徊。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喜欢我粉粉嫩嫩一派无知的样子,现在分开了,我是应该让他耳目一新呢,还是继续发挥他曾经的大爱小甜甜风格呢?
我又钻进卫生间,看着自己的头发,然后拿出一款酒红色的染发膏,我要不要染一个别的颜色,让他知道我已经全身上下彻底换血了呢?
我徘徊不定,于是决定给王小贱打个电话资询一下。王小贱迷迷糊糊的接了电话,迷迷糊糊的听了我火急火燎的询问,然后很挫败的说,“让我一针见血的告诉你,无论你明天穿什么,他都不会关注的,就算你明天喝多了当场脱个精光,只剩下黑色吊带袜然后拿着香槟满场飞,会拿大衣裹住你的那个人也不会是他了,所以,醒一醒吧,蠢女人。”
“那我用不用把头发染个别的颜色?”
“染个屁,你把脑子染个颜色,也没多大用。”
王小贱气急败坏的挂断了电话,我也终于冷静下来了。是啊,明天的见面,分明不是一场久别重逢的约会,我纵使打扮的精美而崭新,对他而言,也不过是个旧人。
我看着地毯上一地的衣服,心里涌出的,是一种非常深沉的前途莫测感。我扶着墙在地板上坐下来,吸了吸鼻子,心里想着,是不是应景的掉两滴眼泪,心里会好受些。这时,手机先默默的闪了闪,王小贱发了条短信过来。
“我怕刚刚说的话太重,搞得你自杀。所以特地补你一记温馨小贴士:狭路相逢勇者胜,你的勇气是常人的五倍,科学界一直应该好好的研究一下你,所以明天,你大可以继续横冲直撞,把别人的婚礼当成前男友的葬礼,我会为你保驾护航的。”
保驾护航,这四个字听起来真不错。
7月16日 星期六 晴 热
我是一个典型的“百密一疏”型的人物,这个性格特点来自我妈的家族遗传。我还记得年纪小的时候,有一次我姥爷组织我和我妈去北京旅游,出发那天,早上七点半的火车,我们凌晨四点钟就起了床,在一片紧张的气氛中,姥爷站在客厅大声指挥,我睡眼惺忪的跟在我妈屁股后面满屋子乱转,只有姥姥态度很不合作的照旧蒙头大睡。
出发前,姥爷已经把要带的东西核查了三遍,其中包括无数个黑胶袋(以防我在火车上吐),已经削好皮的苹果(姥爷不敢带水果刀上火车怕被抓),甚至还有一叠介绍山西风光的明信片,(在路上偶遇国际友人好送给他们。)
最后一次核查完成后,姥爷心满意足,大手一挥,出发!我们愉快的踏上了前往火车站的路程,我激动的唱起了歌。就在火车站进入眼帘的那一刻,姥爷突然猛的一掉头,原路返回了,我顿时伤心的难以自制,觉得这是当时的人生中最不堪承受的痛,在我大哭出来之前,姥爷很镇定的一边飙车一边说,“忘带你姥姥了。”
长大以后,我完好无缺的继承了这个性格特点,翻开我人生的大事记录薄,在每一个篇章里,都有一些很不和谐的声音出现,这次也不例外。
早上六点半,闹钟还没响,我自己先惊醒了,猛的坐起来,深呼吸,戴眼镜,然后去阳台上看昨天半夜洗的衣服干了没有,很好,都干了,这是个好兆头。我转身冲进卫生间,看看昨天晚上敷的睡眠面膜有没有效果。镜子里的我挟着一双大眼袋,目光呆滞,脸上还有凉席压出来的痕迹。我默默的核查:衣服,已经准备好了;手袋,也放在沙发上了;鞋也摆在了门口。现在我只要去刷牙,洗澡,化妆,剩下来的时间还富富有余,犯下什么大错误,都来得及弥补。
我松了一口气,拎起牙刷,往上面挤好牙膏,开始刷牙,刷着刷着,觉得不对劲起来:嘴里牙膏的味道特别奇怪。
我把牙膏吐出来,然后低头一看,昨天我准备拿来染发的那管染发剂,盖子开着,静静的躺在我手旁。
我一边火速漱口一边安慰自己,效果不会那么立竿见影的。
但半个小时后,我对着镜子,咧开嘴,镜子里赫然出现了一口酒红色的牙。
我腿一软,这情况实在太极端了,我根本没料到,会横生这么个枝节出来。
接到我哭诉电话的王小贱匆匆的跑到了我家,一进门,他就憋着一脸的喜气洋洋,看着我紧紧闭着的嘴,王小贱说,“姑娘,笑一个给我看。”
我大怒,忍不住张开了嘴,“你丫什么心态啊!”
王小贱被我鲜艳的牙齿深深震撼了,“真牛逼,别人都是自配蓝牙,你的技术领先了很多嘛。”
重击之下,我连生气的能力都没有了,只能闭着嘴,无助的看着天花板。
王小贱还在研究,“你别说,回头再镶一排钻,绝对特别奢华。”
我拎起沙发上的手袋,劈头盖脸向王小贱砸过去。
王小贱一边躲一边嚷,“好好好,我说点儿有建设性的,你家有涂改液么,我帮你把这颜色盖上。”
我停下来想了三秒,确定这个贱人还是在耍我之后,我扔下手袋拿起了厨房里的切菜板。
王小贱在被我爆头之前,终于暂时收起了他幸灾乐祸的心态,“没事儿,你到时候就闭着嘴,别说话就行了。”
“那怎么可能啊,来的都是老同学,都好久不见了。”
“就说你刚动完声带手术,不能说话。”
“那也不可能笑都不笑一下了吧?板着一张晚娘脸去参加人家婚礼?”
“黄小仙儿”王小贱语重心长的说,“你也该学学大家闺秀那种不露齿的笑了吧,人家别的姑娘一笑,是又温柔又内敛又风骚,你一笑,好嘛,恨不得连牙床都秀给人家看,你今天正好趁这个机会揣摩一下。”
暗藏着一口红牙,我心惊胆战的和王小贱踏上了去饭店的路,路上,稍微镇定下来的我,终于有机会上下打量王小贱一番。今天这个人穿着一身西装,看起来很是端庄可人风流倜傥,而且,也没有平时那么娘了。我捂着嘴说,“可以呀小贱,稍微打扮一下,还是很人模狗样的。”
王小贱面不改色,斜着瞟我一眼,“别说话,就算用手捂着,还是会有红光一闪一闪的。”
我笑不露齿,王小贱落落大方,同学们围上来跟我打招呼,有的人知道我和他分手了,有的人不知道,但经过了一轮闲谈,估计也都更新了海量的八卦。大家不约而同的露出那种假惺惺的“哎呀真可惜”的表情,头歪向一边,拍拍我肩膀,“你还好吧?”
我对这种不痛不痒的问候深恶痛绝,这消息于我,是晴天霹雳;于别人,震撼力最多等同于商场的打折信息。幸好,王小贱站在我身旁,像棵会移动的圣诞树一样,小眼神一闪一闪的,令大家不注意他都难。
他和闺蜜还没出现,我心里还一阵轻松,没准儿这对伟大的情侣临时怯场不敢来了。但没过多久,我后背突然泛起一阵寒意,我转身,挽着王小贱的胳膊,向入口处看去,矮而胖的他在人群中若隐若现,我一眼就发现了他。
闺蜜没有陪在他身边,他是一个人。我看着他低头签到,然后抬头跟别人握手,打招呼,整了整那颜色古怪的领带,茫然四顾,然后,看见了我。
我们四目相对的时候,他眼神慌乱了一秒,然后迅速镇定下来,远远的冲我点了点头。
我紧紧的挽着王小贱的手臂,恨不得把半个身体挂在他身上。王小贱顺着我像伽马射线一样的目光,也发现了他。于是,我们三个人的目光越过无数个脑袋,在半空中交汇了。
王小贱挽着我向他的方向走过去,我一惊,捂着嘴问,“你丫要干嘛?我不能跟他说话。”
王小贱也小声说,“不用你说话,这是做给别人看的。”
“给别人看什么?”
“你别管了,配合我就行,我要让你好好亢奋一下,但是记住,不管多开心,不许露牙。”
我们走到他面前,他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然后才冲我露出没有任何感情倾向的一个笑,“嗨。”
我点点头,努力露出一个弧度完美的笑容。
王小贱伸出手,“嗨,我叫王一扬,小仙儿的朋友。”
他上上下下扫视一番王小贱,然后和王小贱敷衍了事的握了握手。
王小贱目光怜惜的看看我,然后冲着他说,“小仙儿最近生病了。”
他假模假式的露出一个惊讶表情,“怎么了?”
“声带受损,说不了话。”
他看向我,“没事儿了吧,现在?”
我紧闭着嘴点点头。
王小贱接着说,“一生病,小仙儿想了很多,那天哑着个嗓子跟我说,这肯定是老天爷来教育她了,平时说话不饶人,作了不少孽,结果现在连话都不能说了。”
他一愣,我心里一惊,王小贱是脑子抽筋了吧,我什么时候跟丫做过这么深刻的自我检讨。
我看看王小贱,王小贱一脸淡定的笑,接着开口说,“昨天晚上,小仙跟我说,今天要是见到你,真想跟你好好道个歉,以前说话太刻薄了,有点儿对不住你。”
一口浊气涌上胸口,我恨不能一拳过去直接把王小贱砸傻了,省的他在这儿满口胡话。
他也有点儿搞不清楚这是什么状况,瞪着双无知的大眼睛,看看王小贱,看看我。
“我呢,是希望和小仙儿好好处下去,我真是喜欢她,这次一生病,她性格也变了挺多的,你看,既然小仙儿想跟你道个歉,那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大家都一笑泯恩仇,现在都21世纪了,犯不着分个手就搞得两个人老死不相往来了。昨天这姑娘还整宿失眠了,就怕见着你尴尬。”
我彻底失语了,有口不能言真是痛苦,这个贱人到底是为什么要把我搞的这么低姿态。
我对面的他,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也是,我一直担心小仙儿记恨我,要是她觉得这事儿过去了,我当然也很高兴。”
我在心里咒骂,你丫做梦吧,九泉下遇到你,就算喝了孟婆汤,凭着动物本能我也要吐口痰到你脸上。
“那太好了,“王小贱开心的说,”那这么着,你一大老爷们,主动点儿,拥抱一下小仙儿,这事儿咱们就算过去了。”
我和他都愣住了,他心不甘,我情不愿,韩国偶像剧都没有这么演的吧。
“快点快点,咱们一抱泯恩仇,我以后也好无牵无挂的跟小仙儿好好往下走,就抱一下嘛,这世界充满爱,你们怎么会连这一步都不愿意迈出去。”
他被热情洋溢的王小贱洗了脑,可能觉得在这个拥抱之后,人生会立刻变得坦坦荡荡没了后患,于是,他勇敢的向我迈出了一步。我刚想躲开,王小贱在身后推了我一把,我一头撞进他怀里,他居然还张开怀抱,用手拍了拍我后背。
我终于忍不住了,刚想露齿大骂,王小贱却在我身后猛的一变脸,给了我一个“用力挣脱出来”的眼神。
电光火石间,我明白王小贱要演的是哪一出了。
我用力推开他,他一踉跄,差点摔在地板上,于此同时,王小贱扯着个嗓子嚷嚷起来:“你丫还是爷们么!分了手还这么纠缠有意思么!”
随着王小贱的大声嚷嚷,本来散布在四周闲谈的人们,一下子围了上来,大家都看到了我从他怀里奋力挣脱出来的一幕,王小贱的画外音也说的是字正腔圆,想不听清楚都难。
他愣在原地,一脸愕然。王小贱接着嚷嚷:“我警告过你了吧,不要再来纠缠黄小仙!”
我用手半捂住嘴,作羞愤状,终于能开口嚷嚷了:“你到底要干嘛?我说的清清楚楚的,我们已经分手了!”
“下班路上拦截她,家门口堵着她,电话不接,就改写信,你丫还真古典,平时也就算了,今天还闹到这儿来,还一上来就要抱,就算你以为现在不是法制社会,也得看看她旁边站着谁啊,哥们,您当我瞎啊?”
他气喘入牛,目光惊恐,想说什么又哆哆嗦嗦的说不出来。
旁边围观群众们窃窃私语着:“什么情况?”“……这傻逼男的,追前女友追到这儿来了,还一上来就乱摸乱抱。”
他指着我,手指上下乱抖,张开嘴想说什么。
但王小贱一掌把他的手打开,“指指指,指他妈什么指!大学老师没教会你尊重公民隐私,小学老师还没教过你要讲文明讲礼貌?小仙儿跟你分手是因为什么,你自己心里还没数么?别逼小仙说出来你的那点儿破事儿,小仙儿这辈子是签终身制合同签给你了还是怎么着?一辈子只能为你丫这个人民服务了?”
他面色紫红,那颜色和我嘴里的牙倒是很搭配,我没法儿说话,只好在表情上尽我所能配合王小贱,扮出一副惊恐万分外加往事不堪回首的表情来。
王小贱双手插在裤兜里,接着气定神闲的说,“还一上来就气势汹汹的威胁我,干嘛,抢婚啊?您记错时间了吧?别人婚礼上你这么闹,你打电话回家问问你爸,这么干合适么?”
在周围张着嘴看的不亦乐乎的同学们,终于不再默默观战,纷纷围了上来,有过来劝王小贱息怒的,有过来帮我压惊的,更多的人是站在他旁边语重心长的劝他识点儿大体。
就在我们这一片区域乱成一团战火弥漫时,《婚礼进行曲》响了起来。
有人嚷嚷,“有本事今天就把姑娘追回来一起把婚礼办了,没这本事就改天再闹,这种事儿还非得凑热闹。”
音乐声渐渐大了起来,大家纷纷散开,重新坐回座位上,等待新人出场。
王小贱紧紧搂住我肩膀,“咱们也回去,别害怕,有我呢。”
我们转身走回座位,把仓皇愤恨的他一个人,留在了指指点点的包围圈里。
王小贱趁大家不注意,长出一口气,然后在我耳旁说,“HI么?”
我猛烈点头。
“笑一个。”
我挡住嘴,只冲着他,露齿一笑,红光一闪。
王小贱满脸享受的表情,“值了!”
我偷偷问他,“要是他今天是和女朋友一起来的,你丫这招根本行不通啊。”
王小贱看看我,露出一个邪恶的笑,“你觉得我是那种只带着一套计划闯江湖的人么?”
婚礼开始了,我也有点儿惊魂未定,眼神放空的看着舞台上穿着婚纱一脸甜蜜笑意的同学。
王小贱这么一闹,我从一个惨遭抛弃的倒霉蛋,摇身一变成了心狠手辣的负心人。但是毫无疑问,我更喜欢我这个新身份。
因为我知道,随着时间的一天一天过去,我对他的未尽的眷恋,总有宣告结束的那一天,在接下来的日子,我会更纠结的是:凭什么转身先说再见的那个人是你?
王小贱就此了却了我一个后患。
台上开始播同学两口子从相遇到相恋的短片,矫情的画外音和煽情的小音乐,把台下的人看的声色动容,隔着人群,我看着他的背影一动不动,和从前一样,微微驼背,发尾好笑的卷成一团。
这时,人群中如坐针毡的他,偷偷起身,准备离开了。
他转过身,又一次看到了人群中的我,我冲他笑了笑,就像王小贱要求的一样,又温柔又内敛又风骚。
他也用力的看了我一眼,眼神同样不含杂质,满满当当的,全是恨。
这就对了,不用对我觉得抱歉,不用想到我的时候心里一软:“哎呀我曾经是多么无情的伤害过她。”每次一想到这段感情留给你的尾巴居然这么温软这么多愁善感,我就会觉得脸上被实实在在的狠抽了一记耳光。我不稀罕你的抱歉,我不稀罕你说你对我很亏欠,我要的就是这样的对等关系,一段感情里,我们实实在在的爱过对方,到结尾时,也实实在在的恨上了对方,你不仁我不义,我要你知道,我们始终势均力敌。
渐渐的,我听不清司仪在说什么了,台上的同学困顿的傻笑着,她身边还带着婴儿肥的新郎也是也是面目模糊,环绕在我四周的,是被放大了很多倍的玻璃碰撞声,假笑声,还有一股潮呼呼的夹杂烟味儿的百合花香气,我在人群里不动声色的狙击着他远去的身影,我想起许许多多的很陈旧的往昔,有人一直在说恭喜,有人一直在说不客气,有人在说早生贵子,有人在说早晚也会轮到你,有人喝醉了酒开始胡言乱语,有人哈哈大笑,有人哭了。
那个突然哭了的人是我。
王小贱转身看着我,说,“您这是喜极而泣么?”
我麻木的点点头。
真是没想到,这个关于我们的爱情电影,会有一个B级片的结局。
台上的同学和她胖胖的老公开始一唱一和,同学说:无论生老病死。小胖子说:无论生老病死。同学说:我愿意。小胖子说:我愿意。
我眼泪突然怎么止都止不住了,手旁也没有面巾纸,我只好拽起王小贱的领带,擦了擦眼泪。
王小贱跟旁边的人解释:感动的。
然后转身对我说:这领带是跟我姐夫借的,千万别擦鼻涕,求你了。
7月17日 星期日 阴 大雾
昨天参加完婚礼,小贱分开后,我回家倒头便睡,这睡意是那种誓把前世今生睡死的睡意。
什么梦都没有做,我和整个睡眠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有时候翻身醒过来,看看外面天气,阴阴沉沉,不怀好意,分明是在鼓励我接着睡过去。
等到彻底醒来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窗外一片灰蒙蒙的气象,这漫长的一觉睡的我骨质都疏松了,随便一动,仿佛都能听见连接四肢的各个零件咔咔作响的声音。
我套上一条运动裤,打开空调,然后接着回到床上,坐着发呆。
这就是我经历过大战役之后的状态。
高考结束后的那天,我也是这样,回到家里,闷头睡了一大觉,醒来后,靠着床开始自己琢磨,越琢磨越觉得考砸了,于是二话不说跳下床开始打包行李准备离家出走,爸妈被我搞的很崩溃,这孩子自打回了家就一句话不说,现在又要拎包就走,别人参加高考是为了上大学,可她参加完高考怎么好像整个人被洗了脑一样。
和他确定了恋爱关系的那天,我也是这样。他买了听可乐,结果中奖了,他美滋滋的去兑了奖,然后搂着我说,跟你在一起干什么都能走狗屎运,以后咱俩得一辈子在一起。我听完这话,心里亢奋的炸了窝,但是脸上不动声色。回了宿舍,我倒在床上一口气睡到了第二天的凌晨。醒来后,我一路跑下楼,去小卖部买了50罐可乐,偷偷摸摸的在他家门口堆成金字塔状。
现在的我也是这样,大梦初醒,一睁眼,看见的就是人生的岔路口和新篇章,但稍微不一样的是,这次战役后,我看见的人生前景,就和今天的天气一样,风雨欲来,一片迷茫。
这种迷茫,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那种迷茫,我手捧着大龄未婚女青年的金字招牌,就这么站在这片属于我的荒郊野外,如果真是狂风骤雨席卷而来,手中的牌子一定不能拿来当雨伞。
我知道,市面上的好青年还有很多,一定有一个人,幽默而不做作,温柔而不咸湿,相貌不用多端庄,但随便一笑,便能击中我心房。茫茫人海活跃着这么多的怪胎,难道还容不下这样一个人存在?
我想努力安慰自己,黄小仙儿,前途还是光明的,重出江湖吧,就算屡战屡败,补个妆换身儿衣裳重新站起来,一直战斗到这个人出现,这才是大龄女青年独有的豁达心态。
但我很快又转念一想,如果我这位命定的先生,和我注定今生遇不到呢?比如说,我是宅女,他是宅男,下了班都各回各家,我上淘宝他看DVD,就算一起玩起了 WII,也是在不同的空间里。上班路上,我们或许能搭上同一辆地铁,但我被咸湿佬偷捏屁股的时候,他可能正站在另一个车厢里,用PSP看《六人行》看到哈哈大笑。
就算全城十面埋伏,都有可能一次又一次的和一个对的人擦肩而过。这个血淋淋而又充满文艺腔的想象,让我刚刚好不容易激荡起来的斗志,像梅雨时节放在空地上的烟花捻子一样,湿漉漉温吞吞的萎靡了下去。旧事如天远,新人还没来,这是我的新篇章。
深沉的想了半天,我觉得连空调吹出来的冷风都悠然的盘旋在我耳边嘲笑我,“又唠叨又多虑,这明显是更年期提前了,你活的好没有时间顺序。”
我甩甩头,也是,就算是庸人,也不能天天自扰,走一步说一步,这样最有时间顺序。
我关掉台灯,整个房间又重新回到我熟悉的黑暗里,睡意来临前,我把头埋在枕头里,安慰我那诸多个正在伤感的第二人格,“临死之前,能把这个人等来,哪怕只是打个招呼,就我的际遇来说,已经很了不起。”
7月18日 星期一 闷热
早上到了公司,一打开MSN,就有半熟不熟的大学同学争先恐后的上来问:“婚礼那天怎么了?”“你和谁谁谁真的分手了?快跟我说说。”
一段认真的感情结束以后,让人痛的部分,是你从此失去了和一个人彻夜长谈耳鬓厮磨的机会;但让人烦的部分是,聒噪的路人上来围观要求你详尽剖析案情。
总有这么一群人,和你的关系不咸不淡,手机里存你电话只存一个姓,连全名都懒得写,上学时路上遇到,打个招呼都费力气,毕业时说了一句拜拜从此消失于人海,如果有什么事要他们帮忙或是有好消息分享,电话那端的他们总是在说“哎呦,对不起哥们儿,我最近是真忙。”可一旦遭了灾遇了难,你对他们而言,就突然变得炙手可热起来,MSN你一上线,他们就跳出来勾搭你说话,短信也温情脉脉的纷至沓来,“没事儿吧?有事儿出来聊聊呗,我请你喝茶。”
别骂我太刻薄,我是在现身说法,和他分手前,也曾经吵架吵到不可开交过。有一次吵完架,我碰巧有事要去他的一个女性朋友家,那姑娘和我不熟,平时一个饭桌上吃饭,对服务员的态度都比对我亲切。那天我到了她家,这姑娘看我眼睛又红又肿,立刻觉得我是带着故事来的,于是给了我一个桃子,面目亲切的说,“怎么了,你怎么了?快说说。”我顿时觉得这姑娘真不错,平时装的又风骚又冷血,但其实还真是个贴心人儿,于是我在她家吃了五个桃子,傻乎乎的把我和他的战况说了个通透,她面带微笑的听着,还不时跟她那个说话结结巴巴的男朋友交换一下意见,最后郑重其事的劝我,他这个人真不怎么样,早就想跟你说了。你们趁早分了的好。我被这对夫妻档你一言我一句,说的昏头涨脑,本来就绝望的心情当下里更是惆怅了,恍惚着出了门,站在楼道里半天愣神愣了半天,结果就听到了他们房间里传来一声欢呼,那姑娘大声嚷了一句:哥哥!你看她多可怜,咱们就别再吵了,我现在已经开心了。
MSN上问候我的,都是这号儿的。这些请不起心理医生的讨厌家伙们,你一个人默默战斗时,他们双手插兜站在路边冷眼旁观。等你战斗失败头破血流时,他们便一哄而上眉开眼笑的上来围观。
我看着那一个个问号,心想,你们的生活到底是苍白成了什么样子,才会拿别人的痛处来为自己的生活喝彩。作为一个纳税的中国公民,我或许要承担许多千奇百怪的社会义务,但我很清楚,这些义务里绝对不包括要拿我的伤心事来娱乐你们这些路人甲。
于是我给所有发问的人都统一回了一句话,“这事儿和您有关系吗?”
MSN立刻消停了,坏掉的人际关系就应该早点斩草除根,不然早晚它们会毒草疯长枝枝蔓蔓缠成一张网然后把我陷在里面寸步难行。
坐在隔壁的王小贱一直很无聊,手上没活儿做,大老王又刚通知我们这个月奖金取消了,工作上的一片迷茫,引发了他的思乡之情,他一遍遍的在我耳边荒腔走板的唱着:美好的姑娘光着小屁屁/美好的小伙子也光着小屁屁/美好的我们都光着小屁屁/电影学院就是我们的小裤裤……
我不堪其扰,转身问他,“这是贵校的校歌么?”
王小贱一脸惆怅,整个人软塌塌的晾在椅子上,“唉,一到夏天,就好想回学校。”
“是因为夏天你们学校有裸体大party么?”
“也就差这个了。我跟你说,一到夏天的晚上,六七点钟,学校的人全都醒过来了,开始四处游窜,姑娘们睡得迷迷糊糊摇摇摆摆,小伙子们瞪着大眼睛闪着贼光,送外卖的小男孩骑车从校园里一过,谁都认识,打招呼得打一路。你在食堂底下坐半个小时,闹分手的,借着帮忙拍作业瞎勾搭的,装逼装的天人合一的,光看热闹就能看一晚上。”
“听你一形容,还真是好地方。”
“是啊,”王小贱仰天一长叹,“有的度假胜地,花点儿钱能回去,有的度假胜地,真是怎么着都回不去了。”
“瞧这伤感劲儿,”我打断了王小贱,“怎么回不去了,哪天我陪你回去省省亲,顺便去参观一下传说中的这个专门批发文艺青年的自由市场。”
大老王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挂着一脸苦相,冲我嚷嚷,“黄小仙儿,下午去趟工地,把之前粉刷的钱给工人结了。”
我赶忙做出一脸可怜巴巴的表情,使劲点点头。大老王瞪我一眼,转身又走回了办公室。
给工人结完账,回到森林公园门口,我一眼看到门口停着魏依然的车,半信半疑的走进去,果然看到魏依然一个人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看着水泥舞台。
我想了想,走了过去,魏依然听到声音,转身看见我,露出一个到位的微笑。
“您这是在这儿挑战扛晒极限呢?”我走到他旁边,坐下来。
给工人结完账,回到森林公园门口,我一眼看到门口停着魏依然的车,半信半疑的走进去,果然看到魏依然一个人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看着水泥舞台。
我想了想,走了过去,魏依然听到声音,转身看见我,露出一个到位的微笑。
“您这是在这儿挑战扛晒极限呢?”我走到他旁边,坐下来。
魏依然手边有两罐啤酒,他递给我一罐,啤酒还是冰的,拿在手里一阵沁凉。
“心烦,出来躲躲。”魏依然说。
“婚前恐惧症,正常。”
“李可还是不同意在这儿结婚,最后定了希尔顿的宴会厅。”
“也好,天气这么热,要是在这儿办,还得提前备辆急救车,岁数大的客人难保不中暑。”
“李可新找的婚庆公司特别配合她,我基本上不用给什么意见,到时候直接掏钱就行。”
“是,这一比就比出我们的不专业了。”
魏依然看看我,笑了笑,“黄小姐,现在咱们也不存在什么合作关系了,我们可以像朋友一样,随便聊聊天。其实我挺想问的,你到底因为什么这么讨厌李可啊?”
我愣了一秒钟,然后打开啤酒,喝了一口,一股凉意顺着喉咙蔓延开,整个人顿时都变得耳清目明了,我转身看向魏依然,“其实,我特别想代表广大的草根阶层未婚女性们问一个问题。”
魏依然点点头,“你说。”
“你看啊,像你这样一个中青年男性,硬件过硬,软件也很不错,总之是个优良品种,我是实事求是的形容一下,你千万别觉得我是在勾搭你。总之,你选择的余地应该很大,层层过滤下来,最后入选的,会是什么样的一款姑娘我不知道,但我总觉得不应该是李可这样的一款。但其实你不是唯一的案例,你和李小姐的组合特别类型化,我见过太多优质的小伙子,身边配着一个这样的姑娘,张口LV,闭口prada,你想跟她谈谈爱的真谛,她直接告诉你,你给的信用卡能透支的额度就是她爱的真谛。我就是好奇这个问题,为什么,为什么固定搭配都变成了这样?
魏依然想了想,然后突然一笑,“你想知道为什么?其实特别简单,就是两个字:省事儿。”
“啊?”
“跟这样的姑娘谈恋爱省事儿,你明白么,首先,我知道她们要什么,她们目的特别明确,就写在脸上,我不用前后左右的去瞎琢磨,我给了,她们就开心,相应的,我也能收获一种满足感,简单直接,又利落又爽快。但如果,我跟黄小姐你谈恋爱,就会很麻烦,我看不出来你想要什么,比起一个LV的包,可能一个小盆栽更能打动你,但我不确定,不确定的事我就没法儿去做,我得先花时间揣测你,观察你,然后再出手打动你,可是这段时间里,我能做的事儿太多了,意义也远比谈恋爱这件事儿大。”
魏依然说的我很恍惚,看我愣着神不说话,他停下来看看我,“黄小姐,我是不是说的太过分了?”
“没事儿,你接着往下说。”
“我知道这些话说出来,你一定觉得我这人不怎么靠谱,但其实我,或者像我一样的男人,一般都有一套自己的体系,不管怎么犯错,这套体系不能错。简单说,就是,我们要找的老婆,是这样的姑娘:爱情没有了以后,我们的关系靠别的东西也能维持。你是这样的姑娘么?但是李可能做到,她不会要求我给她的爱有多么专一,她只会要求她那套手工制作的婚纱必须是世界上唯一的一套。”
我举着那罐啤酒,半张着嘴,看着魏依然红口白牙理直气壮的为我分析。
“用一句话总结就是,对李可来说,爱情是奢侈品,LV是生活必需品;黄小姐这样的人呢,可能LV是奢侈品,但爱情是生活必需品。你自己想,一个男人要结婚,会和那种姑娘结?LV集团不会突然就倒闭,但爱情这东西可是说没就没的,我总得确定我有资源能一直提供对吧?从这个角度想,我们还是很靠谱的。”
您真靠谱。我在心里想。是的,李可这样的姑娘谈一场恋爱,她的计划清单非常一目了然,而我这样的姑娘谈了恋爱,情欲一下子就变得不纯洁起来,我们除了想要一个男朋友,还想要一段这世上数一数二的真爱,我们既希望男朋友是激荡的灵魂伴侣,又希望他是细腻的生活专家;我们既希望能百分之百了解他深入他,又希望他偶尔能像一个神一样高高在望,为我播撒下雨露和光芒。
是,我们的需要太复杂。
但是,如果所有的恋爱都要像魏依然说的那样进行才算正常,那我真是宁愿晚景凄凉。
我想了想,然后一口把手中的啤酒喝光了,转身看着魏依然,“魏先生,你是不是从来没和别的类型的姑娘谈过恋爱?”
“我确实一直是和李可这样的姑娘交往的。”
“您刚刚说的特别精彩,但是说服不了人,知道为什么?你没有经历啊。你坚持谈恋爱要走简约路线,那是因为你没和复杂型人格的姑娘交往过,对吧?”
魏依然点点头,“这倒是真的。”
“所以你没权利抨击我,有的人有A面B面,有的人有S面B面,你不能只看到我们傻逼的一面啊。”
“瞧你说的,黄小姐,咱们这不是学术讨论么?”
“学术讨论有把人后路都说死了的么?让你一说,我后半生除了托付给青黄不接的男同志以外,还不能有个稍微好点儿的归宿了?”
“真不是这意思,黄小姐……”
“你又没跟我谈过恋爱,你知道我有多么小鸟依人温柔如水么?还梗着脖子说的头头是道的,你这样儿的,但凡遇上一高端点儿文艺女青年,保证能从上到下把你给收拾舒服了。”
“黄小姐,那这样,”魏依然一脸严肃的打断我,“您明天下了班有事儿么,要没事儿你跟我约个会,你别多想,我就是补补课,跟您这样的姑娘正儿八经交往一下过过招,你说的没错,我就算是要提出一新理论,也总得有点儿调研经过撑腰,就一次,你按照你的约会路数来,我虚心受教。您看行么?赏个脸?”
我一愣,然后没忍住,打了个酒嗝。
鬼使神差间,我脑海里闪出了李可那张巧夺天工的脸,于是我点点头,轻声说,“好啊。就当是学术研究呗。”
7月19日 星期二 晴
今天一上班,我就被王小贱一脸的凄风苦雨给震慑到了,仔细一问,原来是他房东的儿子突然要结婚,本来长期租给他的房子要拿来当婚房使,所以他从今天起,就得努力开始四处找房了。
王小贱看了半天的租房网站,然后突然万念俱灰了,“哎,你说我是在大兴租个两居室好呢?还是在国贸和四个老爷们合租一阳台好呢?”
“我觉得都不靠谱。你还不如抱着大老王的腿哭上半个小时,然后让他把咱们茶水间分给你住。”
王小贱仰天一长叹,“你说这是什么情况啊?房租贵的也太没谱了。”
“所以说啊,社会都发展成这样了,你一个人空揣着两个肾,不觉得太奢侈了么?”我笑嘻嘻的接着打击王小贱。
王小贱瞪我一眼,转过身去,再也不和我讨论了。
快要下班时,魏依然给我发了一条短信,“我在你公司楼下等。”我看着短信一恍惚,要是不看电话号码,这口气和他一模一样。
下班时间一到,我便“蹭”的站起来向电梯门口冲去,倒不是因为多迫切的要见到魏依然,而是不想被王小贱发现魏依然在楼下等我。但是紧赶慢赶,王小贱还是在我身后看见了坐在车里一脸笑意冲我招手的魏依然。
王小贱看看我,看看他,一脸茫然,我心里涌出一股被家人将我和小男友捉奸在床的感觉。刚想解释什么,王小贱带着他的茫然转身走了,背影都透着一股事不关己的气息。
魏依然坐在车里冲我喊:“上车吧?”我点点头,拉开后座的车门,坐了上去。
车里有一股好闻的香水味儿,空调也开着,还飘着淡淡的怡情小音乐,和外面的酷暑一比,这里边真是人间仙境,但我还是忍不住左挪右晃的调整着坐姿,一副坐立难安伺机潜逃的风貌。
魏依然回过身说,“看,你一上车,就能看出和李可的路数不一样。”
我很好奇,“嘿,还真是小细节见功力啊,您说说我听听。”
“李可就比较懂事。”魏依然指了指他旁边副驾驶的座位,“我和李可第一次约会,她一上车就自己坐在这儿了。这么一来,我就不用一边儿开车一边儿费劲的转过身去跟她眼神交流,而且也等于是她给我的一个信号,告诉我,这一路上,可以有一些发展的空间和可能,比如肢体无意中的小摩擦啊,眼神偶尔间的一碰撞啊,这大大提升了我的驾驶乐趣。要都跟你似的,一上车就闷头往后面一坐,等于主动拉开了咱们两个人的距离感嘛。”
我听完魏依然详尽的分析,点点头,“有道理,不过我还是忍不住想要打击你。我坐后面只有一个原因,从小我爸就告诉我,如果遇到车祸,坐副驾驶位置上的家伙一般都必死无疑。因为对面的车迎面撞过来的时候。司机都会下意识的向右拐,所以迎难而上的都是副驾驶位置上的那具肉体。眼神接触挺美好的,肢体摩擦也挺美好的,但路上就这么点儿功夫,您这么三心二意,这美好真是挺危险的。你看那些路边刷的标语:“为了快感丢了命! ”。那都是在提醒你呀,魏依然同志。”
魏依然听我说完,长叹一口气,“嘿,还真碰见惜命的了。”
车子在一家日本料理店门前停了下来,“就这家吧。”
我抬头看看这家店的外观,低调内敛,暗藏风骚,一看就知道是那种打高贵牌的坑人小饭店。
打开菜单,我的脊梁骨一软,先不说菜有多贵,光是菜名我都看的似懂非懂,而且起的还都不怎么好听,从字面上联想,只能想到鸡饲料妙鲜包一类动物食品。
魏依然轻车熟路的点好了菜,我上下左右的斟酌了半天,终于发现了一个朗朗上口还不失风雅的菜名,“我要一份烧白子。”我对服务员说。
服务员和魏依然都一愣,魏依然表情认真的问我,“你确定么?”
我心想,什么情况,点个菜还这么严肃, “怎么着?不确定是还能求助现场观众么?”
魏依然转头对服务员说,“给她上吧。”
服务员莫名其妙的忍住笑,点点头。
“要新鲜点儿的。”魏依然补充完,服务员便蹑手蹑脚的离开了。
只剩下我和魏依然面对面,我有点儿尴尬,但又不是针对魏依然的尴尬,想了半天,才发现是四周的气氛使然。大堂里空空荡荡的,随便出点儿什么声音,都引起一阵回响,除了我们,客人只剩斜对面坐着的一对男女,要说不是婚外恋,连他们面前的那盘生鱼片可能都不相信。男的四十多岁,女的也就二十二三。两个人大概是在商量吃完了饭要去哪儿销魂一下,所以男的面带油光喜笑颜开,女的腰肢轻扭红潮乱泛。远远遥望着的我,想到这两个人肚子里塞满了海胆海螺和生鱼片然后紧紧相拥在一起的画面时,胃袋和脑浆都变得抽离荒诞起来。
服务员又像幽魂一样出现在我们身边,分别给我们上了菜,我尝了一口我的烧白子,干干巴巴淡而无味,魏依然兴致勃勃的问我:“好吃么?”
我麻木的点点头,“有股羊腰子的味儿……”
魏依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确实是一个体系的,这是河豚的精子。”
我扭头就把嘴里的东西吐了出来,“你怎么不早说啊!”
魏依然一脸笑意,“我还以为你就好这一口呢。”
情绪惨淡的吃完了饭,我和魏依然走出这家变态小饭店。坐上车,魏依然问我:“还恶心么?”
我点点头,“恶心。”
“这是我第一次请姑娘出来吃饭,吃出这么个结论来。”魏依然总结道。
魏依然一边开车一边问我:“现在咱们去哪儿?去DOMUS喝点儿东西?
我摇摇头,“算了,我穿成这样,跟着你去那种金光闪闪的地方,别人肯定以为你别出心裁雇了个女保镖呢。”
魏依然没说话,车默默的开上了长安街,王府井旁边的一片建筑群进入我视线里。
“去东方新天地吧。”我对魏依然说。
“好,”魏依然说,“这点儿你跟李可还真是一样,吃完饭,顺手让男朋友给你们买件衣服买个包,就当饭后甜点了。”
我沉默了一会儿,“反正你先往那儿开吧,停在冲着长安街的那个门口。”
站在东方新天地门前,魏依然向地下的商铺街走去。
我指指大楼的上面,“我要去那儿。”
魏依然顺着我手指着的方向看过去,隐隐约约看见一家五星级酒店的招牌。
“呃……这有点儿过了吧?”
“您想的太HI了,放心,我不劫你财,更不打算劫您色。”
我和魏依然沿着一长串的台阶向上走,一直站到酒店大门前的平台上,平台中央有一个小型的喷泉,转过身来,脚下是车灯汇成一片的长安街,风从四周吹过来,带着一股热乎乎的慷慨。
“视野真好。”魏依然很惊艳。
“一直在楼下埋头消费,都不知道上面还有这么好的风景吧?”
我和魏依然在最高一层的台阶上坐了下来,短时间里,谁都没说话,只是一个劲儿的看着脚下的车流发呆。
“我上一次和男孩第一次约会,都是好多年前了,还上大学呢。他说带我去吃哈根达斯,我说一破冰激凌有什么好吃的,他就揣着吃冰激凌的钱,带着我去前面的小吃街美美的吃了顿爆肚,我特紧张,所以一直埋头猛吃,结果吃的太撑,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他特别担心,一路问我:“没事儿吧,要是太难受,就吐出来。”我摇摇头,说那不行,都是我的,一口都不能吐。后来走到这个台阶前面,他说,那就坐下来歇一会儿吧,再后来,你猜,发生什么事儿了?”
“什么事?”
“我们接吻了。”
魏依然一笑,“都快吐了,怎么还会有那种想法?”
“赶上好时候了,”我看看时间,马上就要到九点了,“希望今天也有。”
九点钟一到,喷水池“蹭”的窜出了水柱,水柱下面还有五颜六色的彩灯配合着交替闪烁,嵌在地面上的音箱,播放起了《乘着歌声的翅膀》。
我和魏依然身后是一片茫茫的水雾,小水珠蒙蒙的洒在我们的身上。
当年,我和他也和此刻一样,被突如其来的惊喜困在了一个小天地里。
“看,你是不是也有种感觉,除了接吻,干别的实在是不应该?”
魏依然上下左右的环视一周,然后看定我,眼神专注起来。
我笑着问他,“是不是灯光一配合,我也变得很端正了?”
魏依然轻声说,“既然来了,那就别白来,接个吻再走?”
魏依然把脸凑上来,我默默的估算着我们两个人之间的距离,50厘米,30厘米,15厘米,还剩5厘米他嘴唇就要着陆的时候,我迅速往后一撤,躲开了。
魏依然扑了个空,满脸不解的看着我。
我露出一个抱歉的笑,“真不好意思,一凑近了才能闻出来,虽然你喷了古龙水儿,但还是带着一股混蛋的味儿。
魏依然脸色一变:“黄小姐,你这是在逗我玩儿么?”
“我们什么时候说过这是一特真诚的事儿了。”
远远的,我听到魏依然在心里暗暗的骂了一声“操。”
“昨天在森林公园看见你,就知道你不对劲,快结婚了,以后再出来鬼混多多少少都得牵涉点儿道德问题了,心里特不甘心吧?正好我一出现,是不是顿时觉得这是老天爷快递给你的一个大便宜?”
“一你情我愿的事,你至于说的这么严重么?”魏依然修养真是好,居然还保持着微笑。
“可你昨天跟我哔哔李可那种姑娘有多好的时候,我很不情愿听的啊。”
“那你今天可以不用跟我出来吃饭的。”
“我得让你明白,有一种姑娘爱你的方式,是把你带到新天地下面去,让你有一个机会为她们消费,不过还有一种姑娘,是把你骗上来,真心实意的跟你接个吻,让你看看北京的小夜晚有多HI。”
魏依然沉默了半天,然后开口说,“好,我承认,如果我年轻五六年,我肯定追你这样的姑娘。”
这才是一整晚唯一中立的事实,是的,多年以前,我的矫情我的浪漫我的天时地利,到了今天,已经统统过期,更关键的是,当年陪在我身边的那个人,居然选择了中途退票离席。
我看着魏依然,开口说,“如果我能回到五年前,我要把自己好好打磨好好完善,争取五年后的今天,再惨也不能惨过现在。”
我和魏依然慢慢走下台阶,两个人和平而有礼貌的握了握手。
“我猜,你也不会让我送你回家了吧?”
“前面就是公车站。”
转身离开前,魏依然转身笑着说,“不过,我确实发现了和李可完全不同的姑娘,她们的好处在什么地方。这么一来,你欠李可更多了。”
“更多选择更多欢笑。”我冲着他说,“你有这个觉悟很好,而且,这是李可她欠我的。”